关于椰子树,最初了解她是因为上世纪80年代的流行歌曲《绿岛小夜曲》,这首暧昧的情歌三个段落中都有一句和椰子树有关的歌词,分别是:“椰子树的长影/掩不住我的情意”;“椰子树的长影/掩住了说谎的脸”;“椰子树的长影/别掩住我的情意”,这三句歌词循环往复,表达了一位情窦初开的少男的情怀。
一个在长白山麓土生土长的人,熟悉的是松椴杨柳枫柞桦楸,只在画上见过椰子树,画中的椰子树总是与蓝天大海沙滩为伴,椰风海韵令人神往。至于椰子树是什么味道什么质地则一无所知了。
喜欢文学后,在诗词中对椰子树有了更深的了解,读唐代诗人沈佺期《题椰子树》,有“丛生调木首,圆实槟榔身。”之句,知道椰子树的果实是圆的,“玉房九霄露,碧叶四时春。”表明椰子树的叶子和松树上的松针一样四季常青;明朝诗人丘俊《椰林挺秀》诗中“腾空直上龙腰细,映日轻摇凤尾松。”“龙腰”和“凤尾松”的比喻形象地写出椰子树树干和树冠的特点。
诗人郭沫若的《咏椰子树》“独立无枝挺碧空,一头凤尾啸熏风。成林竟作撑天柱,坠地浑疑掷弹筒。”这首诗如同一幅写意画,形象勾勒出椰子树的特点;宋代诗人赵升之的《椰子》开头两句“落蒂累累入海航,枯皮犹吐绿芽长。”写出了椰树繁衍和生长的习性,而“金丝发裹乌龙脑,白兔脂凝碧玉浆。未许分瓢饮醽醁,且堪切肉配槟榔。”写出了椰子树果实的美味;丘浚《椰林挺秀》中另外两句:“山雨来时青霭合,火云张处翠荫浓。”写出了椰子树的婀娜之态。
今年1月,谋划已久的海南之旅终于成行,海南的别称有很多,如“珠崖”、“儋耳”、“琼台”、“崖州”、“琼州”、“琼崖”、“海外”、“南极”、“天涯”、“海角”、“南天”等,在这些别称中,印象最深的是“椰岛”,我要去椰岛一见椰子树的真容。而与椰子树付一场久违的约会,是我海南之旅的一个重要内容,我要触摸一下她的质地,嗅一嗅她的味道,更要品尝一下她的滋味。
1月8日乘坐哈尔滨始发途经长春终到海口的Z次列车,经过长达46个小时的运行于1月10日上午11点多到达海口。1月的东北还是冰天雪地,一下火车,南国的明媚扑面而来,46个小时漫漫长途的枯燥和寂寞一扫而光。
在海口火车站坐公交车去市里,途中经过假日海滩,在路边与海滩之间绵延着整齐的椰子树,在海风的吹拂下优雅地摇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现实中的椰子树,很是激动,忙用手机录下来。
在海口停留了一晚一天,参观了骑楼老街和五公祠,海口街边的绿化有很多的椰子树,不愧是椰岛,椰子树举目可及。在五公祠参观结束时正值夕阳西下,景区内游人不多,在入口处的南方,是一片椰林,我走进椰林细细品味,十几棵粗壮、但不是很高的椰子树,微风中轻摇着宽大的羽叶,真是“映日轻摇凤尾松”,摇摆的椰子树是婀娜的,“龙腰”一样的树干又给人一种刚劲挺拔之感,融这二者于一身,椰子树便兼具阴柔与阳刚的品质。
海南的第二站我选择了文昌,文昌是椰子树的故乡,海南有“文昌椰子半海南”之说,去文昌便想一睹椰乡的风采,与椰子树来一番更亲密的接触。
去文昌我直接去了东郊镇,“东郊椰子半文昌”。乘坐环岛高铁到达文昌后,在火车站坐公交到汽车站,在汽车站坐班车去东郊镇,文昌街边绿化,90%是椰子树,车子在路中间驶过,椰子树如同站在路两边接受检阅的士兵。到达东郊镇时,车子在村子里穿过,村子里房前屋后都是椰子树,椰子树高矮粗细不同,树干也有各种形状和颜色,这些千姿百态自然生长的椰子树让我领略了椰乡的风采,看到这些触目可及的天然椰树,觉得不虚此行。
班车的终点站是上落站,下了车向前走是一条三百米左右的村街,有一个度假村坐落在村中,穿过度假村可以到海边,在这里我看到了小时候看到的画面:大海沙滩椰子树,忙找了位重庆妹子帮忙照了张相,度假村像一个大花园,花园中有一大片椰林,我摸了摸椰子树的树干,树干质地坚硬,灰色的皮堆积着一圈圈的年轮,摸上去非常粗糙,扎在地里的根给人的感觉非常牢固,海边多风浪,扎根牢固才能够屹立不倒。我把鼻子贴近树干嗅了嗅,椰子树没有什么味道,不像家乡的松树,会散发出浓浓的松脂味儿。
从度假村出来,我沿着村街信步走到一片野生的椰林,这片椰子树长得矮而粗,宽大的叶子遮住了天空,椰林中光线较暗,这里只我一个游人,椰林外就是农家,农家的仓房房顶用椰树的大叶子苫盖,我的脚下还还有打下来没有拿走的的叶子,叶子已经枯萎发黄,踩上去感觉还很结实,这样的叶子真是苫房的好材料。有风吹来,树上的叶子便晃动起来,索索作响,农家的公鸡不时的打鸣,把这椰林衬托得格外静谧。
村街两边有特产商店、还有农家乐,家家店前堆着椰子,在一家商店前,一位老弟正费力地砍开那些已经老了的椰子,砍成壳后被一位开电动三轮车的人收走,我问那人收这椰壳干嘛,他说做椰棕床垫的,我忽然想起家中铺的不就是椰棕床垫么,但没想到椰棕取自椰壳。
走到一家农家乐,一位大哥热情招呼我:“来个椰子吧,5元钱一个!”,我让他选了一个,大哥开椰动作麻利,砍开一个小口,放在椰子堆边的小圆桌插上吸管,已经有两位重庆大姐在那喝椰汁,她们对我说,美得很,美得很。我坐在她们对面,拿了吸管开喝,椰汁喝到嘴里,真的是甘爽清冽,正如赵升之诗中所写,恰如醽醁玉浆,终于知道天然的椰汁是什么味道了,这也让我在三亚解放路步行街喝椰奶清补凉时马上判断出商家的货品是不是货真价实。
喝罢椰汁,这位大哥又给我把椰子剖开,用刀子把椰肉与椰壳分离,切上可以入口的适中小块儿,桌上有塑料手套,带上手套拿着吃椰肉。吃第一块的时候,对椰肉的质感和味道不太适应,第二块第三块,细细咀嚼,渐渐感到椰肉独有香味儿,椰壳中的椰肉让我吃得干干净净。与两位重庆大姐聊天得知,这里的村民几乎没有耕地,生活主要靠椰子树,路边、田野、房前屋后的椰子树都归属个人,椰子树全身是宝,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大哥除了卖椰子,还卖椰子做的各种工艺品,利用椰壳制作的各种小动物惟妙惟肖,还有用椰树制作的各种器皿,别具一格。深受游人欢迎,很多自驾的游人争相购买。
据说东郊镇有椰子树多万棵,因此,在这里目之所及全是椰子树。东郊镇年产椰子0多万,有以椰果为原料的加工企业近百家,是海南省著名的椰子加工集散地。到上落的班车不是很多,在车站边的几株大椰子树下等车也未感到寂寞,回程途中,发现路边有一畦畦的绿地,车上的当地人告诉我说,那是椰子苗圃,一畦畦的椰子苗和刚长出没多久的玉米苗相像。
从文昌到三亚,在三亚的天涯海角,我看到了还未成年的椰子树,原来,椰子树的生长与长白山森林中的刺嫩芽(也有称刺老芽的)非常相似,刺嫩芽每年春天在老茎的顶部会长出嫩芽,这嫩芽摘了可食,如果不摘,逐渐就会变成木质的,刺嫩芽树就是这样一年年长高,而椰子树也一样,在天涯海角左侧的园林中有几株一人多高的椰子树,老茎顶部新长出的部分还是翠绿的,这些绿色的部分变老,椰子树便又生长了一节。
三亚没有文昌那么多自然生长的椰林,三亚湾临海的绿化带基本以椰树为主,椰梦长廊沿三亚的滨海大道绵延20公里与三亚市区连接,椰子树与银色的沙滩和蓝色的大海交相辉映,随手拍摄一幅照片就是我小时候看到的梦寐以求的画面,我选择的客栈就在三亚湾边上,清晨和黄昏漫步在椰梦长廊就像漫步在儿时的梦境中。
海南被称为椰岛,椰子树处处可见,但这椰子树并非海南岛源产。关于椰子树的起源,说法不一,有说源产于南美,有说源产于亚洲热带岛屿,还有人说起源于马来西亚,无论是南美还是亚洲热带岛屿亦或是马来西亚,海南岛的椰子树应该是泊来品,正如古诗所写“落蒂累累入海航”,那些远方的椰子飘洋过海,它们来到沿海的岛屿,在沙滩上生根发芽,直至成林……
椰子树这种随遇而安的繁殖能力,让我联想到了海南岛的流放文化。海南岛是中国古代四大流放地之一,在古代,罪越重贬得越远,而当时的海南岛,便是天涯海角了,很多被贬重犯未到海南岛便已经被折腾死了,贬官虽然不可能如椰子一样随意任性,但流放到海岛的人却在此像椰子一样扎根。
海口五公祠中供奉的是唐朝名相李德裕、宋朝名相李纲、李光、赵鼎、名臣胡诠,其中李德裕客死海南岛,这五位名相名臣,所属朝代不同,但他们被贬海南后,在为兴修地方公益事业、传播中原文化和发展教育事业培养人才方面做出了为后人称道的贡献,他们留下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成为海南岛政治经济和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一如远方飘来的椰子,滋养着这座海岛。
五公祠左侧是苏公祠,苏公祠是后人为纪念被贬谪海南岛的宋代大文豪苏东坡而建,这里有苏东坡留下的双泉、洞酌亭遗迹。苏东坡一生坎坷,多次被贬,最后一次被贬海南岛昌化军(今儋州市中和镇),在海南岛,苏东坡未因受贬消沉,他与当地百姓融为一体,和百姓交朋友,在当地传播中原文化,兴办学堂,编纂教材,大力倡导读书,不仅如此,当时的儋州非常落后,黎族人迷信鬼神,他便在黎民中传播科学破除迷信,并在诗中倡导民族平等,“咨尔黎汉,均是一民”,为此他深受黎民爱戴。苏东坡喜欢喝椰子汁,尤其是百姓制作的椰奶清补凉,“椰树之上采琼浆,捧来一碗白玉香”,椰子滋养了苏东坡的灵感,而他则滋养了海南岛的文化。
告别海南岛时,一排排的椰子树在车窗外闪过,她们好像和我告别,此刻,椰子树呈现给我的不仅仅只是婀娜刚劲的外在美,透过椰树,我仿佛看到了苏东坡、五公祠中的五公以及许许多多被贬海南岛的官员,他们的艺术和思想已经像椰子树一样深深根植于海南岛,成为海南岛重要的组成部分。
领略椰树之美,更领略了海南独特的历史文化,这是我海南之行的最大收获,再见,海南,再见,椰子树,向窗外摆摆手,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眶里忽然含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