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滕德秀同学精心组织这次物五班的同学聚会。维也纳酒店班会后，大家上车去桃花源，男女同学有些兴奋，唱些曾经流行的老歌，《绿岛小夜曲》《涛声依旧》之类。我靠在车窗上，车外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而我们将老未老。三十多年前，我们去过桃花源，走的大约也是这条路。
美丽桃花那时我们还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天是一个周末，早春的天气，下着毛毛细雨，天还未亮，大家相互着吵着起床，洗脸刷牙，然后三三两两往常德南站赶，德山到南站应该有十多里吧，或走或跑，好象也没花太多时间，大家分头挤上班车，然后到了水溪，到了桃花源。在牌楼前，大家聚扰来，照了一个相，是那种黑白的。雨还未停，也不大，雨中的桃花，似乎有些苍白，也有些无精打彩。我独自走，鞋子已经进水，又粘又冰凉。有一条小溪，水不甚大，也不大清澈，溪边的路，记得也是泥巴石子，沿溪行不远，溪中一条小船，又黑又破，抬头看到一石洞，洞边用红漆写着秦人古洞，洞中坑坑洼洼，有些积水，约四五米，出洞有几丘小田，旁边有牌子，曰千丘田，顺着弯弯曲曲的小田埂走了十来分钟，往右有小桥横过溪水，名遇仙桥，碰到几个男同学，互相拍打肩膀或后背，又往前走，有一个简陋的亭子，几个女同学叽叽喳喳在拍照，其中有一个笑盈盈的，眼睛笑成两个弯月，我心跳有点加快，赶紧转脸往旁边看去，旁边是一小丛竹子，有绳子圈围起来，雨水顺着竹杆竹叶往下滴落，有颗稍粗的竹杆上了挂了小牌:方竹。用手摸索，果然竹杆方方正正，有些惊奇。回过头来，女生已经走远，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女生总是这样，不知她们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前面就是些高低起伏的小山包，或小的山谷，山包上的树或疏或密，树叶或多或少，还有些光有秃秃的树枝，山谷里是弯弯曲曲大大小小的田块。同学已星散各处，间或有人声传出。
如梦桃花源我四处快走，生怕遗落了什么景点，走到身上发热出汗，脚也有点胀，就到一处木屋子里歇息，要了碗一毛钱的擂茶，方沈治跑进来，说这是延至馆，两人各吃了几个油饼，又有同学陆续进来，就计划着往回走。方沈治说班长说一点到牌楼集合。看看还有四五十分钟，我又出了延至馆，随意的走。田里有的油菜长得旺盛，有的齐刷刷残留着禾兜，枯黄的稻草杂草纠缠着，下面嫩绿的草芽正往上钻，有牛粪的气味。我又看到了她，那个女同学。天已经放晴。她站在一株桃树下，身后是一间黄褐色的土坯房。周围没有其他人。她浅浅的笑着，手里拈着一枝桃花，举在胸前，似凝，或闻。阳光打在她身上，一边亮，一边暗。她是那么文静，那么温馨，那么诗意，那么生动。我怦然心动。我曾把她与高中的一个女同学联在一起，但高中女同学已在记忆中远去，而眼前的她，更为真实，更为阳光，更为温暖。自此以后，这桃树下的阳光少女就似一张照片，深深映入我的心田，刻入我的脑海，忧伤时，颓废时，成功时，开心时，总有她的样子，浮现出来。虽然毕业后各自杳无音讯，未再见面。时过境迁，跟其他我留意过的女孩那样，印象逐渐变淡甚至模糊，或至梦幻之境，但总偶有时候清晰起来，甚至好象昨天还曾见面，或还同在一间教室上课。车子大晃一下，大家纷纷站立起来，桃花源到了。现在的桃花源，高端大气，今非昔比，各景点之间，须交通车往来。人声鼎沸，游人如织。秦人洞长至三五十米，水泥铸就，灯光照明，秦人谷里，山青水秀，花团紧簇，各式建筑点缀其间，有些尚未完工，沿石板路走个三五里，又乘电瓶车二十来分钟，下车穿洞而出，步行下山，又乘车回大门。想起多年前朴素紧致甚至简陋寒酸的桃花源，还有那泥巴土屋及桃花树下的拈花少女，总觉意犹未尽。
晚餐天黑后，大家又乘车至河边，上船观看梦幻桃源实景演出。船头亮一盏渔火，导游斗笠短褂，做渔夫打扮，游船开动，船与船之间比了会歌，从流光溢彩的桥下穿过，熄了船头的灯，四周突然一片漆黑，大家立马肃静下来，蓦地音乐声起，浓烟窜出升腾空中，强光射出，烟雾幻出白紫蓝绿各色，浆声搅动河水，几只小渔船出现在强光里，女的划浆，男的撒网，都戴斗笠，着古装，如梦似幻，虽然与我们相隔不远，却的确象两个世界，声音隐若从远处传来，你们这是去哪里呀？游客喊，桃花源！远处的声音说，都找了一千多年了。渔船隐去，前面云雾里，光影里，有在树下嬉戏的童子，有呤诗的先生，有牧牛的少年，洗衣的妇女。有车水的意境，有收稻谷的场景。在一个河洲上，轻纱笼就的幔帐中，分别有几个半裸仙女在洗澡换衣，游船上一阵燥动，有人说，下船跟仙女洗澡睡觉去哦。
表演我本一庸俗的好色之人，不知何故，此时倒生了反感，或许弄假成真，怕凡夫俗子玷污了光影里的神圣。光影息了，天幕漆黑，连星星都没有一个，游船在水面轻轻滑动，我以为节目就此结束，忽然听到一个女声念道，……有人给他做媒，那女孩十六岁的年纪，穿月白色的袄子，听说在省城念书……灯光又起，两岸无数颗桃树，桃树上无数朵桃花，天空无数片桃辫飞扬下来，一个，二个……十几个扎短辫，上袄下裙系着白围巾的民国女学生模样的女子，提着小皮箱，往前走。我忽然感觉自己喉头有点哽，眼晴有点润。是想起丁玲西湖边的感情浪漫？《伤逝》里子君涓生的爱情悲欢？导游说节目到此结束。大家弃船登岸，眼前又是灯火辉煌，人头攒动。那个女同学，三十多年前那个满面笑容的桃花少女，一定就在其中，或在我前后，或在我左右。梦幻仙境秦人河就在咫尺之外，只是天明之后，不知是个怎样的平凡模样。上帝给人注入灵气，让他幻想，让他回忆。最美最好的总在回忆处，总在幻想中。毛主席诗云，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种田？贵为一国之主，丰衣足食，人人平等的愿景也只能从桃源梦里去寻找？或许西方已有。
人人心中有桃源，
自古桃源梦难寻。
三十年前遗一梦，
三十年后桃源寻。
人面桃花年年在，
此情难回旧时景。
世事如棋局局新，
国人依作桃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