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只有一个影院排片,解放东和平电影院,一日一场,张艾嘉的《念念》倒好像旧片重映。和前者一街东西两向,坐落着解放西工人影剧院,在各大新式影城兴起之前,两者都是电影爱好者的聚集之地。工影是一幢玻璃墙建筑,大门外右侧是售票处,铁栏上方的玻璃展窗铺着白纸,用黑红蓝三色字样写着今日上映的片子、场次和价格,走进门去,中间数根大柱四面贴着电影海报,只记得,昏黄灯光下,《》的海报尤其扎眼:一个女子身穿无袖旗袍,昏黄灯光下,倚墙低首,款款动人,是张曼玉。电影早就下线,海报却久久没有更换。
记忆中的海报,便如影像中的影像,真实如昨,又好似不那么真实。谁晓得那时我看到的,不是《花样年华》里提着夜宵的苏丽珍。作家周慕云要写一本名为《》的小说:只要搭上了前往的列车,人们就可以找回失去的记忆。我只好安慰自己,,我看你时很远,我写你时很近。此刻,昏黄灯光下,书写即记忆。
如今工影拆了建成大型商场,和平电影院歇业又改弦更张,但偏居老街,基本无人问津。隐约雷鸣欲雨,和友人提早一个小时到的,售票处极简陋,出票机没卡纸,售票员鼓捣了好一会儿。选座位,才发现都是空的,加上跟着买票的两位,后来的一位,全场座,一场《念念》,一共五人。
放映厅没有中央空调,两侧墙壁各嵌着几台立式空调机,只开了中间一台,还好不算太闷,但是座椅设计很差,靠背和椅垫角度太小,怎么坐都难受,和友人互翻白眼,苦笑无奈,将就着看吧。有人要怪我喋喋不休了,可这出《念念》,正是私己记忆的纠结缠绕,或直白如它的英文片名:MurmuroftheHearts。交织记忆的,便是个人心底的杂音、碎念、咕哝、呢喃……
一开场,台北,育美(梁洛施饰)坐在屋顶,镜头对着她变换角度,最后是仰拍,屋顶,女子,念白,蓝天,全都是小清新的经典情境。可她那沾满红颜料的双手不停摇转,戳穿了整个色调温柔的画面:晴天艳阳之下,是暑热的现代都会,与遭受时光曝晒的人。电影里的三个年轻人,育男(柯宇纶饰)和育美兄妹分离,育美和阿翔(张孝全饰)恋爱龃龉,他们的生活轨迹和眼前困境各不相同,同样的是,他们都是被遗弃的小孩,都带着各自的创伤记忆长大成人。
电影中不时穿插渲染育男育美小时候听到的美人鱼童话,好像在还原一个有妈妈讲述睡前故事的纯真童年,然而,这个童话其实更像是妈妈(李心洁饰)的自白与自赎,对自由的向往遮蔽的是家庭即将分裂的事实。育男对育美说:“阿妹,妈妈骗我们的啦,这世界上哪有美人鱼。”于是,相信的小孩,被妈妈带走,不相信的小孩,被妈妈留下来。
相信与不相信,之于人格的养成也会有所不同。育男可以独立地成长和生活,育美则不时受到创伤记忆的影响(童话与现实形成的强烈反差),压抑又躁郁,心理与行为显得更加复杂:走在路上,会看见没有影子的男人;搭乘地铁,对着窗里的自己随手素描,红色的线条异样狰狞;绘画当中,时常回忆起暴雨夜和妈妈乘船离岛的场景,用立可白在纸板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旋转的风形,看得人惊心动魄。
借用《蓝色大门》里张士豪对成长的感言:“但是总会留下一些什么吧,留下什么,我们就变成什么样的大人。”父母的有意遮蔽(阿翔的爸爸跑船回家,也只是在门外偷偷探视儿子),给孩子留下的是一间间难以开锁的心房:育男藏匿寻找妈妈和妹妹的愿望,育美隐瞒怀上阿翔小孩的消息,阿翔掩盖因为眼疾无法继续打拳的现实……
唯有解开心理的羁绊,带着创伤记忆的孩子才能够自愈。妈妈痴迷童话,育男便做好梦一场,醉梦中,他回到绿岛家里,与年轻的妈妈倾谈,终于得以释怀;爸爸轻许承诺,阿翔就自己履行约定,他到堤防钓鱼,和年轻的爸爸较量交心,最后找回自己。只是,相比起倏忽之间的梦醒顿悟,我更在意他们琐碎日常的一面给予他们的支撑与凭倚,一如绘画之于育美,一如导游解说绿岛风俗之于育男。
张艾嘉的电影叙事素朴简单,踏踏实实地讲好一个故事固然难能可贵,然而《念念》却只是再现了一种典型的人物缺陷疗愈模式:童年见弃,成人不自在,自我疗救,最终圆满结局。就此来看,《念念》算不上是一部出彩的电影,甚至还有些沉闷无聊,排片量少和票房低迷不难想见。
《念念》没有野心,即使有,也野心不起来。那么,就当是张艾嘉的台湾念真情吧,她不过在不断叙述一些我们都懂得的,又未必真的懂得的东西:
即使受过伤害也要坚强地成长,即使陷入困境也要勇敢地面对,即使童年缺爱也要成为有爱的大人。
文
符小軒
编辑
符小軒
题图
《念念》剧照
文艺连萌成员花边阅读针线工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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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边阅读
huabianyu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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