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旧床上铺着干净的被褥,被褥下垫着层层宣软的稻草。临近了,还能闻到稻米的香气。
床前是一双新做的棉鞋,棉鞋里垫着绣着凤凰的鞋垫。
一对两鬓斑白的老夫妇坐在床头上,手挽着手聊着天,聊着过往的岁月。
想起当年离别时的情景,老头又是哀叹了一声,眼泪不自觉的挂在了脸颊。老太太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便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话:
“你看,当年答应你的事,我可都做到了。”
然而,这句话却像一把钢刀扎进了男子的记忆深处。他的哭声更大了,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肝肠寸断。
刘禄校和陈全梅可他不是为自己哭的。他哭的是这41年来的相思,却不得相见;哭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哭的是结发之妻,这41年来的苦苦等候和辛酸艰难。
这对老夫妇便是台湾老兵刘禄校和他的结发之妻陈全梅。
而关于他们的人生故事,还要从一封迟来的家书说起。
那是年10月的一天,正在养鸡场喂鸡的刘禄校从广播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台湾方面终于允许老兵回乡探亲了。
消息如同一记春雷炸进了刘禄校的心里。他痴痴的望着西北的方向,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老家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两声犬吠从畅想中惊了回来。
那是他在养鸡场里最亲密的伙伴,是他养的两条黄狗。刘禄校搂住两条黄狗的脖子嚎啕大哭。
养鸡场“能回家了,能回家了,能回家了!”是他哭声中,唯一重复着的一句话。
可哭完了,他心里又不安了起来。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他自己却说不清楚。
毕竟盼了40年了,他早已从那个20出头的小伙子,换做了年过花甲的垂暮老人。
晚上,刘禄校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回到那不足50平的家里。推门而入才发现,早有一群战友聚拢在了一起。
这迟来的消息,让这帮六七十岁的老兵像极了纯真的孩子。时而欢呼雀跃,时而相拥而泣。
悲与喜的欢呼声,在星月的陪伴下通宵达旦,响彻了天际。喜的是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悲的也是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此时的刘禄校才确信,这消息是真的,真的能回家了。
然而,当再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刘禄校的内心又焦躁不安了起来。躺在床上的他辗转反侧,彻夜不眠。
返乡团毕竟,他不知道他惦念的人是否还活着,他朝思暮想的人是否还在等他。
一转眼,又是几个月的时光。身边的战友,也陆陆续续带来了新的消息。
有人回家了,又高兴的回来了。他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妻儿老母;有人回家了,可又带着悲伤回来了,因为老家早已空无一人。
战友拿着老家寄来的信,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脸上荡漾着从未有过的幸福,泪水却打湿了身上的衣衫。
刘禄校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可却彻彻底底的痛在他的心里。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又是一年的春节将至,老家的情形再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也和其他的战友一样,回家了。
走在老家的路上,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迈过他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石桥,望着他不知道穿梭过多少次的旧屋。就连儿时的伙伴,还是原来的模样。
永顺县风光可他找遍了整个村子,却找不到他的家,更找不到他的家人。父亲在哪里,妻子在哪里,弟弟妹妹们又去了哪里,那个才六个月大的女儿,又在哪里?
泪水浸湿了他的枕头,可他还在梦里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直到隔壁的战友敲开了他的房门,把他从梦里揪了出来,他才知道只不过是大梦一场。可那梦就在眼前,仿佛就是刚刚发生过的事。
醒过来的刘禄校痴傻的坐在床上,泪水掉落在被褥上。战友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他,可他却像没听见,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家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天夜里,好在有着两个战友的陪伴,刘禄校才没做什么傻事。可天亮了,他依旧是心绪不宁,情绪低落。
又是这同屋的两个战友,一直陪在他身边,陪他散步,陪他聊天。他失落至极的心绪,才算得到了一丁点的慰藉。
50年代台湾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刘禄校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一幅幅离家时的画面,漂浮在他的眼前。
此时,突然闪过的一个执念,停留在了他的脑海。
他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活着,更不想带着遗憾离开。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家人,活着他要找到人,死了他也要找到魂。
刘禄校翻出来了两张信纸,跪在床上写起了家书。
40年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写过多少封家书。可每一封都是带着希望而去,却带着遗憾而归。或是杳无音信,或是石沉大海。
本已有些心灰意冷的他,总觉得自己要做异乡之鬼了。可那允许回乡探亲的条例,又给他燃起了一丝丝的希望。
这封家书,他写的细致,更写的虔诚。
跪在那里,他是在祈求上天的保佑。保佑这封家书能给他带来希望。
老兵书信他写的细致,把父亲、叔叔婶婶、姑姑,就连侄子、外甥的名字也都罗列上了。只是希望能有人认得他们,能给他带来丁点“家”的消息。
信交到了回乡探亲的战友的手里,可交出去的那一刻,刘禄校却害怕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等来的会是什么。
等待的那段日子,是刘禄校一生中最煎熬的岁月。
虽然每天都向往常,按时到养鸡场工作。可他的心却早已飘回了老家,整日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便把两只黄狗喊到自己的身边。一边抚摸着它们的头,一边说些藏在心里已久的悄悄话。
直到一个月后的年3月1日。战友从老家回来了,也带回了一封万金难抵的家书。
刘禄校捧着那封泛着的信封,看着那并不熟悉的字迹,内心深处却是波澜四起。他把家书捧在手心,似乎能闻到家的味道。
影视剧照刘禄校回到自己的屋子,怀着激动与害怕拆开了书信。
那是41年未见的大弟写来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父亲已经故去,怀着对他的愧疚离开了人世。自从他离开家后,父亲总觉的是自己的无能,才让他给别人顶了壮丁。
本就体弱多病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才六十出头,就撒手人寰。临走时,嘴里念叨的还是他这个生死未卜的儿子。
刘禄校跪在床头,向着家的方向哭喊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身为人子,他从未埋怨过父亲。40多年来,他不知道在梦里喊了多少次“爹”。
他是多想能在父亲面前尽一天的孝。哪怕是给父亲喂一口饭,喂一口水,尽人子之道。可这一辈子,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陈全梅和刘禄校泪水打湿了一个又一个的字迹,他强忍着难以言说的痛,念叨着攥在手里的书信。
“你可想到嫂嫂守节一生,真心哺育一家人的辛苦吗?嫂嫂至今未见风吹草动…”
那一个个字,就像一把钢刀戳进了刘禄校的心里。他再也忍受不住那锥心刺骨的痛,那藏在心里41年的思念。他抱着被子啕嚎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像撕裂了心肺,让人听得凄凉,听的寸断肝肠。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那个苗条秀美、梳着大长辫子的美丽姑娘,似乎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发之妻陈全梅。
他还记得,他与她的初次见面,便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那是年的九月初八,刚刚17岁的刘禄校在家人的包办下,迎娶了年龄相仿的陈全梅。
回乡的老兵结婚的那天,刘禄校头戴一顶插着两朵银花的帽子,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那两朵银花,还是姑姑特意找人为他打造的。
族里安排了三台大轿,来回奔波了二百多里地,才把陈全梅从大庸县(现张家界市永定区)温塘镇温塘村,接到了他永顺县瑞垭乡柯溪村的老家。
花轿一落地,两个人就亲朋好友的祝福下,拜堂成亲了。
事后他才知道,他岳父岳母都是极其开明的人。花轿去了,岳父家一没要上头礼,二没设拦门。
花轿一到,便把陈全梅和她伯父伯母,家里的男女宾客接到了轿子上,送到了柯溪村。
在他的记忆深处,陈全梅是个完美的女人。
除了她,恐怕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体贴周到、勤劳能干的妻子了。
台湾眷村刘禄校的母亲走的早,父亲的身体也不好。陈全梅嫁给他时,家里的大弟15岁,妹妹7岁,还有一个不满一岁的弟弟。一家人的生计,一下子全落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可陈全梅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结婚的第二天,陈全梅就早早起床,为一家人洗衣做饭,割草喂猪。得空了,就抱着还不谙世事的弟弟到处讨奶吃。
这样平淡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刘禄校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里。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干,将来要让全梅过上好日子。
可在那个多舛的年代,谁又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年5月的一天,刘禄校正和往日一样,陪着才六个多月大的女儿,在床头玩耍。不想一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却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抓壮丁那天,乡里的保长突然带着几个大兵冲进了村子,挨家挨户的抽壮丁。
虽说按照规矩,他们刘家要出一个,可原本抽不到他头上的。他父亲是老大,还有两个叔叔。就算是出壮丁,也是他两个叔叔其中的一个。
要是有钱的人家,还可以出五十担谷子充名额。
可他父亲太过老实了,身体又不好。两个叔叔便和族人商定,要他来充这个壮丁。
刘禄校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他上有老,下有小。整个家里全靠他一个人撑着。他要被抓了壮丁,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
“自己万万是不能被抓走的”。
思来想去,他和陈全梅想出了个注意。两个人带着女儿,带了点干粮,躲进了村后大山里的一个山洞。
一天、两天,胆战心惊的三天过去了。
刘禄校和他的战友可当第四天,天还未亮的时候,刘禄校便隐约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当他走出山洞观看时,才发现是他的两个叔叔,带着五个大兵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刘禄校这才明白,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他回到山洞对着妻子说,柯溪这地方要是还能待,你就待。要是待不下去了,你就回大庸娘家。
看着一旁的女儿,刘禄校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着父亲把弟弟妹妹带大,把咱们的女儿带大。等打完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爬也要爬回来,跟你埋在一起。”
天下起了小雨,枪也顶在了刘禄校的腰眼上。
陈全梅抱着他的双腿哭喊着,死活不让他走,一旁的女儿也被吓的嗷嗷大哭。刘禄校回到洞里,拿上妻子给他做的一双新鞋,便随着大兵下山了。
撤退回头望去,他看着陈全梅抱着女儿跪在那里,哭的歇斯底里。他大喊了一声:“全梅,你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啊!”
不知道是全梅听见了,还是山谷里的回声。他仿佛听见全梅在那呼喊:
“我一定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想起离别时的一幕幕,想到全梅真的还在等他,想到全梅已经苦候了41年。刘禄校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他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苦的声音都嘶哑了。
压抑了40多年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全都发泄了出来。
从不喝酒的刘禄校,在那天夜里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哭了笑,笑了哭。直到自己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回家,见那苦候了41年的结发之妻,成了刘禄校心头唯一在乎的事。
又是托人办回乡证,又是给妻子女儿买礼物。他把这些年来,悄悄给妻女买的金戒指、金镯子、金项链一股脑的找了出来,全都装进了行囊。
大庸北站(现张家界北站)年12月1日,刘禄校终于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从台湾到香港,又从广州到怀化,直到五天后的下午六点,刘禄校乘坐的火车终于到了大庸北站。
那五天是刘禄校这一生,走过的最长的路。坐在火车上的他,总是不停的问自己,怎么还不到,怎么还不到。
一路上,他茶不思饭不想,五天时间,只是将就着在火车上吃了六个馒头。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当火车停下的时候,他却有些犹豫了。他问自己真的回家了吗?这不是在做梦吧。
一个又一个的旅客下车了,月台上的人也渐渐走过了。刘禄校迈着迟疑的脚步,最后一个走下了火车。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一眼望去,到处是他陌生的样子。临近处,也只剩下一对中年夫妇,在翘首以盼。
影视作品四目相对,一阵陌生又亲切的声音,响彻在刘禄校的耳旁。
“爸爸,爸爸!”
那个俊秀的中年女子,响着他奔跑了过来,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那一刻,刘禄校迟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女子想要接过他手里的行李,他却攥的更紧了。因为那里面不仅装的是他这些年来给妻女攒下的礼物,更是装的他对她们母女的思念。
“你是翠莲?”
“嗯。爸爸…爸爸…是我。我是翠莲,刘翠莲。”
记忆里,她还是那个六个月大的娃娃,如今她却已是嫁为人妻的中年妇女。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刘禄校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一把把女儿搂紧怀里,放声大哭。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月台上只留下他们父女二人的哭声。
团聚的老兵夫妇离家越近了,刘禄校的内心反而越忐忑。即将见到苦候了他41年的发妻,他到底该说些什么。他想了很多,也准备了很多话。
可当房门推开的那一瞬间,看到屋子里站着的那个,两鬓皆白的老太太,刘禄校颤抖着的嘴唇,却一个字都说出来。
他把那老妻紧紧的搂进怀里,除了哭声,还是哭声。哭的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掉下了眼泪。
他41年未娶,他41年等候。为的只是当年离别时的那份承诺。
“只要我活着,一定会回来。”
“我一定等你回来。”
那天晚上,女婿给他做了老家的特色菜,用瓦罐炖的鸡。吃进嘴里,滚烫了他的心。那才是家的味道。
陈全梅为他烧了洗澡睡,还给他拿出了一双她亲手新做的棉鞋,里面垫着的,也是她亲手缝制的“凤凰”鞋垫。
温塘镇就像当年分别时,他手里拿着的,也是陈全梅为他亲手做的新鞋。
月光洒落在院子里,再次重逢的刘禄校和陈全梅坐在床头上,聊着离别后的岁月。
他走后没多久,陈全梅便带着公公、弟弟妹妹和女儿,回到了大庸老家。父亲因为当年,没能给他交上那五十担的谷子悔恨不已,早早过世。
陈全梅拉扯着一家老小,辛酸的过着日子。母亲曾十几次的找人给她算命,都说刘禄校已经死在了外面,劝她改嫁。
可她始终坚信,刘禄校一定会遵守诺言,早晚有一天会回来与她重聚。她把弟弟妹妹们拉扯成人,帮他们成家立业。她把女儿抚养长大,给她嫁了个好人家。
听着那些往事,刘禄校觉的自己亏欠妻子太多,内心里充满了无数的愧疚。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停的抹眼泪。
可陈全梅却总是轻描淡写,再次提到分别时说过的那些话,她半开玩笑的说:“我答应你的事,可都做到了。”
晚年刘禄校话说的简单,可其中的艰辛谁又能明白。刘禄校除了哭,再无别的情绪能表达对发妻的愧对。
可陈全梅也知道,他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受过的苦,又是谁人能够体会。
离家之后,刘禄校便跟着队伍辗转南北,从长沙到郑州,又从长江到南京。年,又随队去了台湾。在那枪林弹雨里,能活下来便是幸运。
在澎湖,在绿岛,在金门。天气好的时候,他们都能看到厦门生气的袅袅炊烟。可那一湾浅浅的海峡,却让他们有家不能回,亲人不相见。这一别就是41年。
盼啊盼,想啊想,从青年想到了暮年。
七十年代开始,刘禄校就不停的给家里写信,可每一封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什么比这生死不明,更让人煎熬的了。
赴台场景每逢过节,他们这些外省的老兵,只能三五成群的来到海边,望着家的方向聊聊老家的往事,惦念一家老家的亲人。
他们这些老兵没有一技之长,退役之后,只能干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送报纸的要四点起床,蒸馒头的要三点上工。
刘禄校什么都不会,只能和几个战友到养鸡场里给人养鸡。
时间过的越久,似乎回乡的希望越渺茫。有些老兵不再想了,便在那边另成家立业。也有人给刘禄校介绍过几个,可他始终坚信,老家的妻子还在等他。
如今,他等到了,也见到了那苦等了41年的发妻。
这次回乡,刘禄校在老家待了两个多月。在陈全梅的陪同下,他也再一次回到了柯溪老家。
这次他找到家了,似乎还跟他离开时一样。一样的房子,一样的树。弟弟妹妹把他接到家里,儿时的伙伴也都来看他。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都已是白头老翁。
陈全梅做鞋可当握住那一双双手,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去到父母的墓前,刘禄校跪在那里,哭喊着爹娘。他总是说,是他不孝,是他没能在父亲床前尽孝。
从这年开始,刘禄校每年都要回老家待上两三个月,与家人重聚。回到台湾以后,便拼命的赚钱,想借此弥补这些年来,对家人的亏欠。
虽说钱不能买回时光,但却能让他略有心安。他前前后后拿回来了一百多万。给女儿买了房,给三个外甥也买了房,又买了车。
年,刘禄校办妥了所有的手续,回到张家界定居。与妻子过上了四世同堂的晚年生活。
年,妻子陈全梅去世,没有带着一丝的遗憾。他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堆的鞋。这时他才知道,从他离开家后,陈全梅每年都要给他做一双新鞋。
67年,一共是67双。
一年以后,刘禄校也随她而去。遵照他的遗愿,家人把他和发妻陈全梅合葬在了一起。
临终他留下一句话:“宁做太平鬼,不作乱离人。”